陈醉陪着他在冷风里灌了两个小时，从漆黑一团的天色，再到开始泛起鱼肚白，地上影子拉长，陆熠始终保持着不动的姿势。手里的烟夹着，抽完，再点燃，在嘴里。地上的烟灰一段段地掉。

这是陆熠第一次那么悲观，连陈醉都参不透。

        羁押的士兵都是陆熠边的人，对她很是客气，上了车，备好了吃的，苏韫自嘲，不像个死刑犯，倒是一次出行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想说，想困住一个人其实很简单，手段再卑劣点又如何？却怎么都说不出口，陆熠想的事没有能置喙，既然没有去，那就一定是他不想。他不想让苏韫为难。

        冰凉的镣铐在手上，上了车，苏韫还有些惘然。

        无法解析此刻陆熠的心境，陈醉看着他轻轻覆手捂住了脸，烟灰缸里的火星还没灭掉，熏得眼眶发酸。想要的东西只有握在手里才是真的，这是陆熠告诉他的理，可到了他自己上，怎么就不适用了？都说当局者迷，旁观者清，陈醉站在一侧观摩了那么久，竟也不知该怎么回答。

        但他很清楚，走到这样的份地位，陆熠是极度不容易的，没有人能亲会他的痛苦，哪怕是自己眼睁陪在边那么多年也是一样。

        权贪念如同蚕茧束缚着，后来抽丝剥茧一层层掉落，连他自己都忘了原本是什么模样。

        陆熠没了那傲人的凌厉，从到尾地自嘲着。他开始漫无目的地说：“在密支那的些天，算算，是我为数不多无忧的时间。三十年的时间，太混沌了，没有一天是清楚地活着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昨天晚上，陆熠趴在她耳边，告诉了“自由”二字的义，苏韫由此迈的每一步都无比轻松。

        ——

        6点，车开进庭院，距离审判还有4个小时，而她才从这里赶去，众目睽睽之下的特权，无一人敢辩驳。

        等士兵进来羁押时，苏韫已经穿完毕，她不想穿囚服，但又不得不换上。还安自己，其实合，说不定是按照她的尺寸定制的呢？

        “二哥…..你…”

        理解二字，多么沉重，谈何容易。在密支那的时间，像是红尘海里的一场虚影，无关利用，无关欺瞒，一场雪降下，白茫茫一片，覆盖了所有的事物，平静到以为就要白。

        思绪骤然回神，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些人迫不及待地想报出去，想看她有一个该有的结局。那些被怒骂抨击抗议示威的罪证，终于要迎来盛大的尘埃落定，多圆满啊。

        陆熠太矛盾了。这大概是陈醉不曾见过的另一面，那样不择手段的人有一天也会因为一个女人心慈手。

        真正见到他时，是在审判台上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说：“其实她说的对，我没有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男人短促地笑一声：“开个玩笑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陆熠指的是哪一件事，他大概清楚。权力场里，陆熠是个赢家，但在苏韫面前，放低了姿态，承认自己技不如人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只好说：“苏小姐或许有一天能理解的。”抿了抿嘴，又补上，“她也聪明，不会不明白这些事情都是为了她好，再次卷入谁都没办法保她的命，二哥，你也别太多心，只要人还在边，你们就还会有很长的时间能缓释关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陆熠沉浸在陈醉的话里，忽然又笑了。

        的公平公正四个牌匾字威严矗立，室内明亮的光线本就格外刺眼，后区许多摄像机对着她这张脸疯狂闪烁，晃得苏韫忍不住皱眉。

        陈醉愣了瞬，无法反驳。接下来当了整整十分钟的哑巴。

        低看了看表，陈醉想提醒，再有四个小时就该带人出发了，想上前让陆熠回去眯一会儿，到时还要亲自出席，签下死刑令。然抬个的功夫，陈醉发现那扇紧闭的窗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不远的台上，男人一笔军装，英俊肃然，后一排的带枪士兵，彷佛今天是来审判了断，谁见了都要叹一

        真美好啊，远到成为遥不可及的美梦。

        陈醉只好说：“二哥，别开玩笑了，您不会倒台的，谁倒台都轮不到您倒台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站在审判的铁固栏里，听着一声一声对她的罪责宣判，苏韫始终保持沉默，她面无表情，摸了摸脸，大约是因为冷气太足，觉得冷冰冰地。手上的镣铐一动，清脆极了，有些沉，压得手腕疼。士兵警告她不要乱动。

        今天这样的场景，乃至很多年后回忆起来，陈醉依旧印象深刻。

        然这一路，她没能见到陆熠，也没见到陈醉。

        说完，小心地看他脸色。发现陆熠已经将手抽开，灯光昏暗，依旧半张脸沉在阴影里，子懒散地靠着沙发背，说不出听进去还是没听进去。只轻嗯一声。

        陆熠转过看着他，浸泡在黑暗里的神色，看不清，陈醉却觉得他一定是极度难捱的，人在痛苦时恰恰会平静，尤其像陆熠这样的人，不会轻易袒自己真实的一面，今天却出现了例外。